童年记忆-天然的动物园

时间:2021-12-16 08:31:00 读者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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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不仅是一座美丽的自然大花园,也是一座没有边界的天然动物园。

孩子,是天生喜欢各种小动物的。我很喜欢这样的画面:一个小孩子,满眼的纯真,与一只小狗互相对视,小狗的眼神是自然的,没有戒备,没有冲突,小孩的小手抚在小狗的身上,远处是绿绿的树影,人、狗、树是如此的和谐。然而人一旦开始成长,开启了所谓的人类智慧,便往往飘飘然起来,忘了人其实也是动物之一,忘了“万物之灵长”的美誉从来都是人类的自封,其实“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才是真正智慧的闪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当年,已有智者言。

在农村里,从来不会缺少生命的流动,缺少的只是发现生命之美的眼睛。发现生命之光,感受生命之美,尊重生命之本,是小孩的强过大人的地方。记忆里的家乡,有很多活跃着的生命,它们是构成自然生生不息的源泉,在水陆空三界活跃着。

那总是绕着花儿翩翩飞舞的蝴蝶,嗡嗡叫着的勤劳采蜜的小蜜蜂,会点水的蜻蜓(当地叫麻郎子),各种自由飞翔的小鸟儿……都是当年最常见的图景。那时,蓝天白云上还能看到白鹤的身影,有时我会和小伙伴一起手拉手排成一排,边模拟白鹤边唱着童谣:“白鹤儿白鹤儿扯长,白鹤儿白鹤儿飞飞”。邛崃城西门外有树木葱茏的“鹤林寺”,当年应该是白鹤成林的吧。春天来了,燕子灵巧地舞动剪刀似的尾巴,穿梭着,到家里的屋檐下做窝,每每有燕子来房梁做窝,我们都很开心,那时,村里都认为燕子到家里做窝是一种天降的祥瑞,许是因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远古传说的影响。而我那时也有幸看到小燕子从卵孵化,幼小的燕儿张着大大的嘴巴接受燕子妈妈喂食的画面像一个特写的镜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至今清晰如昨。当然,令人难忘的还有那夏天生生不息的蚊子,长长的细脚,尖尖的嘴,刺得人发痛发痒,令人讨厌的还有黑点似的苍蝇,喜欢爬碗盖的蟑螂,蟑螂在碗里爬过,便有一种特别的臭味,有时用被蟑螂爬过的碗吃东西,闻之欲呕,这使得我多年来使用盘碗一直小心翼翼,习惯性地在使用之前用水冲一冲,无形中不知浪费了多少水源。令我又讨厌又怕的是天上盘旋的老鹰,凶猛健壮的老鹰有一双视力超强的眼睛,当它发现了地上的小鸡仔,小鸭儿,便迅速地俯冲下来,用利爪抓起就飞。我看到过母鸡保护小仔的样子,尖声地叫着,全身的毛耸立着,眼里有着惊恐,却不愿离开,让我感受了动物母爱的伟大。每次,我们发现有老鹰在天上盘旋,便会一起大声地叫喊:老鹰哦,老鹰哦……有时将响刷子(一种竹子保留一节,下面破开几片,摇动会发响声的器具),使劲摇,下面鸡鸭乱跑,场面混乱,如现在听到警笛响起的气氛。其实,当时的自己,还是觉得有些害怕的,怕老鹰会抓小鸡一样把自己也抓走了,所以往往会在手里拿一根棍子以备不虞。这样,有时我们能将想要下冲的老鹰赶走。有时,也有小鸡仔被老鹰叼走,我便十分伤心,为可怜的小鸡仔难受上好一阵。夏日的晚上,暮色沉沉,白日里的蝉鸣不再,除了几声狗叫,便是一片静,这时,来到院外乘凉,老人摇着蒲扇话家常,我们小孩子便去捉飞动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映照着满头天星斗,或是一弯淡月。在回忆里美得象梦。

在黄绿交错的土地上,与人共用这片天地的还有很多的动物。家里养的牛、狗、猪、鸡、鸭、鹅,因为老鼠肆虐,因而几乎家家都养了小猫。小时候,我有些怕牛,怕它弯弯的牛角和铜铃似的眼睛,但却又很同情牛,因为它们太辛苦,要辛苦地耕地,很多时候却只能吃干干的稻草,还要被蚊子叮咬,因此,父母让我去放牛、割牛草的时候,虽然辛苦,但也还是乐意的。当自己背着青草走向拴牛的树时,牛儿便开心地“哞哞”着,打着响鼻,迎接我,我看它迫不及待地吃着,伸出舌头一卷,便将草儿卷到嘴里,简直幸福得很。有时,年小的我会被父母派去放牛,记得有一次,家里的牛生了一头小牛,小牛太可爱了!圆圆大大的眼睛,还是双眼皮,小耳朵扑扇扑扇,小尾巴摇来摇去,连小蹄子都那么乖巧!我带着牛妈妈和牛宝贝,找了一片青草丰富的地方,让它们自由地吃草,不过牛宝贝有时是不听话的,专去踩人的油菜,简直像个淘气的不听话的孩子,气得我要骂起来,有时急了便哭起来,这时牛宝贝也似乎知道做错了事,跑到我身边,用头来蹭我,我摸摸它刚刚冒出一个小圆的双角,于是我又破涕为笑,算是和好了。而这头可爱的小牛,也曾经成了我一篇小学作文的主角。放牛的时候,我喜欢无拘无束地唱自己喜欢的歌谣,那份放牛郎的自在悠闲,在后来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体验过,不过现在偶尔为了应酬,在ktv里也能吼上两嗓子,这也许应该得益于当年牧童的歌唱吧。我家养过一只黑色的小猪,刚来家时,小小的、胖胖的,乖巧可爱,短短翘翘的小嘴筒儿,圆溜溜的眼睛。我经常带它出去玩耍,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有一次,我在板凳上做作业,小黑来逗我,我不理它,它便将蹄子放到我本子上,嘴里呜呜噜噜,却在我的作业本上印上了黑色的蹄印,我很生气,打了它一下,小黑很受伤,很委屈,打了小黑之后我心里特别难受,觉得对不住小黑,便又去抱它哄它,后来我再也没有打过它了。小黑长得很快,不久我就抱不动它了,但我们依然要好。可惜,不久小黑便生病离开了我,也许正是这样悲剧的离开让我永远也忘不了它。小黑突然不吃东西了,浑身长了好多包块,身体也肿了起来。我心都碎了,妈妈说治不了了,我仍然煮了面汤去喂它,小黑蔫蔫地躺着,无力地望着我,却再也吃不进我煮的面汤了。小黑走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心了好久。记忆深刻的还有一只灰色的猫,灰猫是我家养得最久的猫,它很会捉老鼠,自从有了灰猫,我家的鼠患才得到了彻底的解决,灰猫本领很强,曾经捉到过三只野兔。灰猫对我们家的功劳还在于它生了好多的小猫,记得第一次,灰猫儿躲在被子里,生下了三只小猫,我是第一个发现者,当我揭开被角,“啊,老鼠,一只、两只、三只老鼠,咦,怎么耳朵是圆的呢?还在吃奶?哇!是小猫咪!”这是我当时的原话,现在也常被当时跟在后面的二姐传为笑谈。灰猫儿最后生的一只小猫是一只发育不良的小猫儿,因为那时灰猫已经是高龄母亲了,小猫儿的眼睛没有发育完全,声音虚弱,不能吃东西,灰猫儿还是不离不弃地守着它,直到它不动了,灰猫儿还舍不得,衔着它藏到一个角落里,不准我们将小猫儿丢掉,那种凄怆的声音、那无助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有一只小狗,是狼和狗的混血儿,因而比一般的土狗要漂亮,皮毛油亮光滑,两只耳朵竖着,像狼,我叫它小黑狼,小黑狼刚来家时也是小小的,肉嘟嘟的,我每天都要逗它玩,晚上睡觉的时候,小黑狼不愿与我分开,在床底下凄惨地叫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受不了,我便偷偷将小黑狼抱到床上和我一起睡,却被同睡一床的二姐发现了,二姐便向父母告了状,小黑狼被赶下了床,我一生气,便和小黑狼一起蜷缩在它的狗窝里睡觉,家人简直拿我没办法,后来,我帮姐姐挠背,偷偷用小黑狼的爪子帮姐姐挠,姐姐发现时已经受了小黑狼的恩惠,便不好意思再赶小黑狼下床了,这样小黑狼在床上睡了好一阵,长大一些后才自己独立睡它的窝。现在想来,真的很感谢二姐,对我这过分的妹妹的包容。家里出生的小猫、小狗长大些后,便会卖或送给别家喂养,那时,我是最难受的,往往知道有人来接小猫小狗,便偷偷用一个篮子将猫儿狗儿装了躲得远远的,让人落空,几次之后,父母便想法将我遣开,等我回来时,早不见了我心爱的小猫儿、小狗儿,然后便必然是我的一顿大哭。许是和小动物们相处久了,幼小的我便早早地看到了生之不易、生之壮美、生之平凡,领悟到了死之必然、死之宿命。在家人的眼里,我应该是比很多小孩要更喜欢小动物的吧,为小动物牵动的欣喜与愁绪,痛与乐也更多。记得爸爸说,我很小的时候,又一次家里杀鹅,我眼见刀磨锋利放在鹅脖子上,鹅的眼睛透亮透亮的,我一步步往后退,绊倒在大秧盆里,幸好盆里还没放开水,否则那天被烫的就不是鹅而是我了。还有一次,一只小鸟死了,我郑重地埋葬了小鸟,并用竹片做了一个墓碑,歪歪扭扭地写上:小鸟之墓。当时被家人好一阵笑,觉得我傻气。到如今,我倒感谢这份傻气,让我领略到更多生命的真谛,在多年后,红尘漂泊,管它世

事喧嚣,均在内心坚守自我,敬畏生命。

在泥土里有很多蚯蚓,他们是松土的天使。当然泥土里也有胖胖的老木虫,专咬菜心,我有时跟着妈妈一起,在菜田里,用镰刀将老木虫一根根挑出。割红薯藤的时候最怕的是遇到蛇和豆叶黄,形态实在吓人。当然,观看长串长串的蚂蚁搬家或是抬食物也是很有趣的事情。有时,我们几个小伙伴还会用水灌牛粪里洞,屎壳郎受不了,便会爬出来,头上有角的是将军,没角的是皇后。如今想来,确是以我们的快乐破坏了屎壳郎的美好生活,罪过罪过!

在水田里,有黄鳝,青蛙、鱼儿、蝌蚪(我们当地叫马嘟子),还有腿脚细细,身体纤纤,在水面上轻松灵巧地跳芭蕾的晒垫虫。捞蝌蚪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游戏,所以也练就了捞蝌蚪的本领,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和女儿一起捞蝌蚪时,表现十分出色。禾苗初长成,晚间,万籁俱寂,农田里的蛙们便奏起了蛙乐,此起彼伏,却无喧闹之感,倍增山野的静意。有时,大的兄姐们会在晚间带着我们,拿着自制的竹夹子,手电筒(这是当时村里数一数二的电器),出去照黄鳝。我这样的小家伙一般是被派给打手电的任务,大的兄长们负责夹黄鳝,一群人吵吵闹闹,倒也有趣,只是有一次,没有照到黄鳝,却照到了一条长蛇,吓得大家尖叫奔逃,回到家中犹惊魂未定,从此,照黄鳝的活动才停止了。收稻谷的时候,我们便会捉到好多油蚱蜢儿,这种虫子很是细嫩,用一根牛筋草穿成一串,带回家或炒或烧,滋味甚美,另外一种“鬼头子”,应该是蝗虫吧,便是不能吃的了。

记忆中家乡的动物还有好多好多,曾经以为忘却的种种,如今竟然历历在目。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从无而有,自有而无,有无相生,天道有序。而今当我行走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乘着奔驰的列车,抑或坐在砖头水泥钢筋混泥土的冰冷的办公室里,我的内心一片宁静,因为,我觉得,不管我身在何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因为它已融入了我的灵魂。感谢家乡的伴我成长的小生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