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在瞬间的真实

  我叫黑珊,当然不是真名,真实姓名实在不敢透露。我知道,如今要是想把一个人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挖出来一点儿也不难。所以,我就叫黑珊。­
  
  他最近总是在星期四的19:00左右给我打电话,但我从没接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接,就是电话响了我就挂了。­
  
  恩,每次都没接。前两次没接,后来的几次我也就不接了。­
  
  你杂恁傻哩,你想啊,我只有每次都不接才能充分地说明每个星期四的19:00我都不方便接电话。­
  
  对啊,他就是每个星期四打,别的时间倒是一次也没打过。­
  
  谁知道呢,我也纳闷他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而且每次就只打一遍我不接他也不会再打第二遍。­
  
  唉,想必他也没什么要紧事要说。呵呵…我可没编鬼故事来吓你,就是要编鬼故事,我也不可能把他扯进来的,人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大适合参与到鬼故事里来。­
  
  这真的是真的,我骗你有意思吗?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你撇你的嘴吧,你就是把你的嘴撇歪了,我说的也不可能是假的。­
  
  真的,真的。骗你我又发不了财。可不就是怪了吗,要是不怪我也不会跟你说的!­
  
  哼,笑话,我会盼着他给我打电话?­
  
  哎~这回你算是猜对了,说实话我还真没什么想和他说的。­
  
  这句也没错…有时候我确实连一句问候的话也对他说不来。­
  
  什么呀,我可没怨啊恨啊的,两个人和不来,分了是好事,有什么可怨的,这点儿我还是能想的通的。再说我这都跟他分了多久啦,感情也不比以前了,都淡了!­
  
  什么叫才~三个月啊,三个月还不长吗,三个月是四分之一年哩,人在这小半年里可以改变的多了去了。­
  
  不是我冷漠,莫非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冷漠的人麽?­
  
  我对他…怎么说…也许是我们彼此太了解了,所以那种面子上的嘘寒问暖我是真的一点也做不来。­
  
  也不能说对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了吧,但总觉得我们分开之后还说这些关心的话有点多余。­
  
  想不想他?不瞒你说,有时候真的还是会想他,你怪笑什么啊,瞅你那副满脑子龌龊想法的德性,你听好了,我现在想他已经不是恋爱时想他的那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对一个普通朋友的普通感觉。­
  
  是啊~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点复杂有点善变,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它说得很清楚,又不能纠结于此非得把它弄清楚。­
  
  恩你说的对一个人可能一辈子也理不清某种感情,这东西太难琢磨了。­
  
  你看,当初我还觉得离了他我就没法活了,可现在呢,呵,我感觉我现在活的还挺好,呀呀呀…你看你看,你又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哩,一脸呆相,看见你这副呆相我就怀疑你是不是会灵魂出窍啊,一会儿像个活人,一会儿又像个死人的!真是无语了。
  
  我才没灵魂出窍呢,我是黑姗,头脑一直清醒着哩。上面的那些话都是"鲫鱼"一个人说的,我说的话全都略去了。­
  
  如果让我把我说的话也写出来,那就等于我又要再说一遍我已经说过的话了,可我实在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我只字未提我说的话。不过,即使这样,我想你也能很明了的看出我们聊的是她的前男友最近总是在星期四给她打电话的事。在我看来这件事确实很奇怪,虽然"鲫鱼"也大喊觉得很奇怪,但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她再觉得奇怪也不会比我觉得更奇怪。­
  
  先来说说她,这条"鲫鱼"是我的楼上邻居,她是前年夏天搬来的,到今年夏天我们大概就算是认识三年了,"鲫鱼"这个绰号是我给她取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叫她。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上她家借个系统碟,找到了碟我又走到厨房想看看她正在做什么饭,刚一进去我就看见了透亮的水池里有一条并不是很肥的鲫鱼,也许在鱼的世界里它就算是苗条的了,它慢吞吞地摇着尾巴来来回回,霎时间我觉得这条鱼和她——方微很像(当然这也不是真名)。­她扭过头来看着我,冷笑了两声后,最先有点惊讶的表情已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讽刺的神情。她把鱼从池子里抓起来戳到我眼前,问"哪里像?是鼻子像?还是嘴巴像?哼,笑话!"­说完她让鱼在空中沿着一条抛物线回到了池子里。那条鱼刚一接触到水面就合住了先前在空中大张着的嘴,它在水池里奋力的摇摆了几下,等把刚才受到的惊吓摆得粉碎、溶解在水中后,它又开始慢吞吞地来来回回。­
  
  虽然我一时难以解释清楚这两个不同生物到底哪里像,但我心里那种觉得她和那条鱼很像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找不到理由而消失。每当想起那天池子里的那条鱼,我就会叫她几声"鲫鱼",有时我也会故意让她难堪的当着很多人的面这样叫她,她当然不会答应,这名字实在难听而且容易让人联想到现代词典里另一个很恶俗的词,但这个绰号她是摆脱不掉了,我会时不时地让它出现在她听觉的范围内,让它不至于在不经意间就销声匿迹。­
  
  我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恶意,等我能很清楚地说出她和那条鲫鱼的相似之处后,我也许就会渐渐把她的这个绰号给忘了,可现在我一想起鲫鱼这个词,心里就像是腾起了一团雾不仅堵得慌,而且还感觉不到心的重力,这种感觉就叫纠结吧,我正在因找不到她和它之间相似的原因而纠结着。­
  
  再说说刚才我发呆的事吧,如果再在她和鲫鱼相似的问题上多纠结上几秒,我想我是有可能被逼得大喊大叫的。妈妈常跟我罗嗦说,有些事得慢慢来,那些扯不清的事尤其得慢慢来,不然,人是要坏掉的。我懂!人也是很脆弱的动物。所以,我才要给你们换个刚才我发呆事来说说。
  
  ­我想我可能是在她说到感情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时开始走神的,正是因为难以琢磨所以我才很想去琢磨。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圣人,只因为我总觉得只有把这些问题翻个底朝天,弄得清清楚楚的,我的生活才能过的舒坦些,不然这些问题就会像大大小小的石头一样时不时的从我脑海里蹦出来,把我的神经给绊上一下,你懂的,当被绊倒的一瞬间全身突然失去平衡的感觉有多麽恐怖。­
  
  刚才我正琢磨着的是一颗糖果和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小女孩手里攥着一颗糖果,笑嘻嘻的看着她眼前的大男孩,男孩很大气的笑着说"不用谢!"其实小女孩并没有说谢谢,只是对他仰着张微笑的脸,她本来是想仰着头问他"你为什么要给我糖?"但一个闪念让她没能问出口,那个闪念是她发现男孩并没看出她想要说的是什么,因为男孩说了声"不用谢"。就是这三个字,让小女孩觉得即使她问了,男孩肯定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给她一颗糖。但她认定了那颗糖从他的手里到了她的手里,这背后一定有着某种原因,只可惜她没能趁着当时当地找出原因,那个点儿一错过,不管以后再怎么问,得到的都只能是些文不对题的答案了。
  
  一年之后再见到那个大男孩时,小女孩不再对他笑了,她一副躲闪的神情让大男孩感到有点尴尬,于是他对她笑了笑就走开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年的时间里,小女孩把她想知道的那个原因在心里揣测了上千遍,而且她越来越相信这个原因就是他很喜欢她。她在拐角探出头偷偷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笑了,一年之后的相见仿佛只是离别后的第二天相见,他的脸上还是那天给她糖果时的笑容。­
  
  你说,如果你是那个大男孩,你给那个小女孩一颗糖果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就是随便给的。­
  
  跟小朋友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吧。­
  
  当时可能什么也没想就那么把糖递过去了。­
  
  依我看啊,当时的那个小女孩应该还是有几分可爱的所以她才能得到一颗糖果。­
  
  呵呵,这个故事我琢磨来琢磨去,发现女孩们的心思有时真的挺可笑的,她们总觉得只要是她们喜欢的东西就会是属于她们的。­
  
  如果自己喜欢的都可以是自己的,那么在精神上和物质上人都应该是无所求的了,但眼前的事实却是大家都还在拼命地追求,或许把追求换成争抢更合适,男人们在争地位,女人在抢工作的同时还要给自己抢个老公,也许这样说有点以偏盖全,但争抢确实在进行,而我显然是这战斗中的失败者,所以我已退到战局之外,一个人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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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第几天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闷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楼上的方唯也没来找过我,准确的说是自那天她接了个电话走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的影子。­
  
  在家里,我最有耐心做的一件事就是从窗子里看小区里的活动。我曾从窗户里,看见对楼的齐教练趁天黑把垃圾从窗户扔下来,王大妈家的狗旺旺常把尿撒在李先生常坐着打牌的那个石凳上,还曾看见方唯在小区门口和她的男朋友拥抱,亲吻,然后送他上车离开。我并不是个偷窥狂,我也就见过他们那一次,虽然我很喜欢看窗外的世界,但那并不是在守株待兔的等待他们吻别的再次上演,也不是为了观看一些在小区里重复上演的生活内容。­
  
  他们的那次吻别是在冬天,天已经黑了,我在窗口等待爸爸回来的身影,他为人老实忠厚,从这个形容词中你也能猜到他只能是个平凡的小工人。恩,对,他就是个有着三十三年工龄的矿工,他曾对我说,妈妈也曾对我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记得一直都记得他们对我说的这句话,也记得爸爸都为我做过些什么,也懂得那些他为我所做的意味着什么,所以爸爸每次上班去时,我都会对他说:爸爸上班小心点,也会常常站在窗口看看爸爸回来了没有。如果,你能理解矿工的职业意味着什么,那你也就会懂得我从十一岁到现在二十三岁站在窗边等待爸爸下班时的心情了。在这里提到我的爸爸不是为了煽情,只是说到方唯和他男朋友的那次吻别时想起来的。­
  
  那天,我站在窗户边,天黑着,冬天的夜里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小区门口的灯光下站着一男一女,那就是方唯和她的男朋友,我认得出方唯穿的那件粉色粗线织的蝙蝠外套。­
  
  她的头贴在他的左胸口,双手抱着他的腰,他把她从肩处搂在怀里,停留几秒后,她抬起头很自然地接住了他低头送来的吻,他们的每个动作都像是排练好的,适时适度,有美感又不做作。我甚至怀疑方唯知道在她和他的场景里还存在着一个我这样的观众,就像我知道当初我看着落回池中的鱼时她在看着我一样。在夏天的厨房里,我给她表演了我对她和鱼相似的吃惊,在冬夜的小区口,她给我表演了她和他的浪漫。­
  
  他上车离去后,方唯转身往回走的瞬间,她抿了下嘴唇,我想这下他那低头一瞬的吻肯定深嵌在她的嘴唇上了,任冬天的风怎么刮,任她以后还要洗多少次脸,那个吻都会一直在那儿了,再也掉不了了,连我这个观众都感到嘴唇上似乎多了层东西,就更别说方唯了。尽管他们已经分手小半年了,但他们那时的那个吻在我心里依然是温暖而完美的,谁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对他们的那个吻记忆犹新呢,反正我就是很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场景。­
  
  现在的窗外也已黑了下来,不知道方唯正在哪里忙着什么,也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回来了?我开始有点想这个几天没见过的鲫鱼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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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吃饭!"是妈妈在叫我,我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猛的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慌乱的捋过衣服快快地穿着,我知道妈妈的第二遍"起床号"会更尖更凶的,在听到她的第二遍催促时,我也会感到更内疚更无地自容的,其中的原因用妈妈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么大的丫头了,还呆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一顿不敢多说几句话的早饭过后,我决定赶快出门——躲骂。­
  
  屋外的阳光还是很明媚的,早集上的人已经开始你挤我我挤你的了,有的挤来挤去是为了买几棵菜,有的是为了买些早点。当我走近一家油酥饼店时,一个全白了头发的老头正扯着嗓子冲老板嚷嚷着,那松垮垮的脖子上绷起了几根线,看样子他吼的很吃力,可他的声音却一点宏亮起来的苗头都没有,唉,老了就是老了,即使用全身的力量来发泄自己不满,也阻止不了老板把刚出炉的饼子递给排在他后面的那个人。就在我正从饼子店前这个苍老无力的人想起爸爸时,方唯的面孔出现在一辆黑色的丰田车里。­
  
  隔着吵杂的人声,她大声的叫着我:"嘿,黑姗,这么早出门干什么去呀?"­
  
  "家里呆着没事,出来逛逛,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我?嘿嘿,我和朋友出去旅游了。"一个并不怎么年轻的男人把头偏了过来对我笑了笑。­"哎,你一会儿回来了去我家啊,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恩,知道了,那你们先回吧!"­
  
  "OK,拜拜"
  
  我笑了笑,他们的车开走了。­
  
  我看得出来车里的那个男人肯定不是方唯一般的朋友,他的笑让我觉得他对我这个一身学生装的方唯的朋友并不怎么热情,管他呢,反正我对他也不会有什么热情。­
  
  我跟着街上的人群随便地走着,我实在不知道是应该在街上找个活干还是应该在街上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呵呵,开玩笑的,还是找工作重要,找个人嫁掉只是随便说说的。­
  
  一家蛋糕店门口贴着招工启示,我想这是个很适合我的工作,不需要说太多话,也不用风吹日晒,所以,我走了进去,老板是个带着白色厨师帽有点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他边给蛋糕上着奶油边问我:"是本地户口吗?"­
  
  "是。"­
  
  "什么学历?"­
  
  "高中。"­
  
  "以前在蛋糕店做过吗?"­
  
  "做过。"几个问题后,虽然我没有说真话,但老板却立即让我开始了试用期!­
  
  老板的话也不多,他和两个小伙子在里面忙来忙去,我和一个叫王甜的女孩在外面卖蛋糕,我猜她是外地来的,她在跟我说她的名字时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外面顾客不多时我们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站着,也不聊天,眼神偶尔不小心相遇了,我们就彼此笑笑,然后把眼神转向其他地方。虽然,店里的人都不健谈,气氛很沉默,但店里的生意却不错。­
  
  从蛋糕店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一进们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妈,我回来了。"­
  
  "一整天你都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找了个事做,今天是试用第一天。"妈妈一脸不高兴的神色好转了点,但我看的出她的尴尬,她一定是在为她说的那句"这么大的丫头,什么也不做"而感到难堪,"厨房里给你留了饭。"­
  
  "哦。"我跟妈妈笑了笑进了厨房,是我最喜欢的蒸鸡蛋,我就知道妈妈还是疼我的,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她感到害怕而已,人在害怕时当然会变的神经紧张些,就像那只被扔回池中的鱼要在水中使劲摆几下一样,妈妈也会想要极力地摆脱她所处的恐惧境地。­
  
  她的恐惧我是懂的:爸爸老了,但他却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
  
  ­
  
  "你昨天怎么没来我家?"­
  
  "昨天回来就十点多了。"­
  
  "一个人逛街逛到那么晚啊?"­
  
  "昨天找了个事做。"­
  
  "不错啊,今后你不用天天闷在家里了。看,这是我从香港带给你的。打开看看吧!"­
  
  "香港?!你就骗人吧!"
  
  "你杂觉得我说啥都是在骗人哩!"­
  
  "别,别,别,我就是惊喜的有点乱语,别不高兴啊!"­
  
  "你这比比就能看出好看吗?脱了换上!"­
  
  "行,行,行,我自己来,你就别帮忙了"­
  
  "你看挺好看的吧,我的眼光准没错。"­
  
  "这花了多钱啊?"­
  
  "瞅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钱多钱少你穿着好看就行!又不是咱花钱。"­
  
  "那谁的钱啊!"­
  
  "你再走走我再看看…别一副欠人钱的表情行吗?钱不是抢的也不是偷的,是别人送的!"­
  
  "你先别忙的涂你的指甲油,谁会送钱给你啊?"­
  
  "你,先把指甲油给我拿过来,拿过来我就告诉你,快点,不然刷子干了还涂个屁啊…这还差不多,衣服是那天开车送我回来的人给买的…你别站着,过来坐这我跟你说­。那天我在一家店里买衣服,凑巧他也在那里买衣服,我们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聊得挺投机,所以我们从商场出来又去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就说起了香港,我说有机会一定去香港转转,他说他单位正好有车要去香港还说我可以跟着去,所以我就去了,去了之后他非要给我买两件衣服做礼物,所以我就顺便帮你也挑了一件,看看这衣服多好看。"­
  
  "我看还是你更合适。"­
  
  "什么意思啊?你不穿,我就扔了啊!"­
  
  "你扔了吧!他买的我不稀罕。"­
  
  "不穿也得穿,不然我跟你急,他自愿的又不是我逼着要的。"­
  
  ­
  
  ­
  
  "你好。"­
  
  "需要买什么?"­
  
  "呵呵,什么也不买"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那你来找人?"­
  
  "不是,今天我帮我爸看店。"­
  
  "哦,陈老板是你爸爸啊!"­
  
  "恩。"­
  
  。。。。。­
  
  "我认识你的。"­
  
  "啊!?"我停下给蛋糕涂奶油,认真看着他,他毛寸头,皮肤挺白,眼睛很有神,看上去很温和,但我不觉得我是认识他的,"不会吧!我刚来没几天。"­
  
  "你和方唯住一个单元是吧!"­
  
  "哦,原来你认识方唯啊!我们楼上下楼。"­
  
  "呵呵,我知道,她说过她楼下住着她的朋友"­
  
  "哦,看来你和方唯很熟啊!"­
  
  "我是他前男友,那天我去她家,在楼道里见过你。"­
  
  "啊…你就是她的前男友啊!她前几天还跟我说起你。"­
  
  "呵呵,是吗?"­
  
  "是啊,她说你总是在星期四晚上七点给她打电话,能帮我抬下这个蛋糕吗?谢谢…你为什么要在那时给她打电话?"­
  
  "我…不过她最后还是接了。"­
  
  我想起那天我正在走神想女孩与一颗糖果的问题时,方唯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可能就是他的吧。­
  
  "那你现在还给她打吗?"­
  
  "不打了"­
  
  "哦。"­
  
  "她最近还好吗?"­
  
  "她挺好的,前天刚从香港回来。"­
  
  "香港?"
  
  "是啊!回来时买了很多东西。"
  
  "呵呵,我明白她一直都是个很热情的人。"
  
  今天店里的生意依然很好,只是王甜没来,所以他也在前面帮忙称货算账。下班时,我们把店门关好后,就说了再见,各自离去。
  
  街道上的夜风很凉快,我一个人走着走着,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想起方唯和他在小区门口路灯下的那个吻。其实,当他说他是方唯的男朋友时,我就开始回想那天我站在窗台上看到的一切了,只是当着他的面我没敢过于认真的去回想,我怕我会忍不住要问他:你还记得那年冬天你和方唯的那个吻吗?现在回想起他们那场似乎排练过的表演,我一点儿吃惊的感觉也没有了,今天看见了他的一举一动证明了他确实是那种体贴,温柔,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周全的人。他会给你一个弧度正好的微笑,即使这是你与他的第一次相遇,但当你看到他的微笑时,你也不会觉得站在你眼前的是个陌生人,所以那天他和方唯几乎完美的表演是件很顺理成章的事。
  
  现在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看人的那种眼神,似笑非笑,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就是那个给女孩糖果的大男孩,他曾经也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女孩。那是糖果事件后的第十一年,女孩参加高中同学的聚会,在KTV的门口碰见了身穿棕色皮衣的男孩,他抽着烟从里面走出来,女孩正好迎面走进去,这次她没有想要躲闪的念头,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男孩抬起头停留了几秒对她微笑"真巧,能在这儿碰上你。"
  
  女孩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男孩就像当初抬着头想问男孩为什么要给她糖果的姿势一样"呵呵,你好,好久见。"
  
  "恩,你好,刚才我还差点没认出来,长大了,变化也挺大的,今天有空来这玩啊!"
  
  "同学聚会"
  
  "那玩的开心点,咱们改天再聊。"
  
  "好啊!"
  
  男孩微笑着,看着女孩,从她身旁走过,"等等…"
  
  "恩?怎么了?"男孩转过身来有点吃惊的看着女孩伸到眼前的紧握的手心,"你猜我手心里有什么"
  
  "你手心里有什么?这是个游戏吗?"
  
  "不是。就是让你猜猜我手心里握着什么"
  
  "呵呵,你还是这么小孩子呀,让我猜猜,是把钥匙吗?还是个硬币送我坐公交的?"
  
  女孩微笑,摇摇头说,"是糖果。"男孩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孩,有点尴尬地微笑着。"是颗大白兔的糖果。"说完女孩对男孩笑了笑,就是在这是男孩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女孩笑了笑对他说了声"再见。"
  
  他的那种眼神虽然只在女孩的眼睛里停留了不到三秒,但她却怎么也忘不了了,就像当初忘不了他给她糖果时的那种微笑一样,她曾对着镜子模仿着他的这种眼神但越是模仿越是觉得他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她并不认为他眼神里包含的是尴尬,她觉得他看着她的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是逃避事实被揭穿后的一种无措的眼神。那他逃避的事实是什么?你觉得这种事实会是什么呢?
  
  是他知道女孩问他手心里握着什么的意思是什么。
  
  难道是他感觉到了女孩对他的好感?
  
  可能是他也记得给女孩糖果的那一幕,只是他不愿承认。
  
  你们猜的也许都有道理,但女孩认为男孩在逃避的事实是他喜欢她却不敢承认。
  
  呵呵,谁知道这个女孩和男孩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他们没有一次真正的交流,只因一次糖果事件就让她感觉他们仿佛已经相识相知了几千年一样,他们这样的故事你们会相信吗?会信吗?我很不愿意去相信他们的故事是真的。
  
  我带着礼物来到方唯家,穿着她给我买的紫色长裙,我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并不觉得我穿这件裙子让我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我也并不喜欢紫色,但我觉得方唯看见我穿着她帮我挑的衣服会很高兴的,尤其是在她生日请客吃饭时,我穿着它能让她觉得我有多么看重她送我的这件礼物。
  
  停留在五楼的西门口,我想这会儿了方唯的客厅里应该有很多客人了,但当我站在她的客厅里时才意识到我是她唯一的一个客人,她看着我一副隆重出场的样子,笑出了声,
  
  "你这是在干嘛,叫你上来吃个饭,你以为是让你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吗?还带着花?你想笑死我吗?"看着她一副看见小丑出场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我真想把自己身上的装扮撕扯个粉碎,然后躲回家里再也不要出来,可实际上我还是装出一副微笑的样子说:
  
  "你开心就好,你要是笑够了就找个花瓶把它们插起来,好歹是花了大价钱买给你做生日礼物的。"
  
  "花瓶?呵呵…花瓶没有,刚用完的醋瓶倒有一个,你可以把它洗干净当花瓶吧,我锅里还煮着菜呢,你快进来,一切自便。"说完,她把一双脱鞋扔到我脚前就转身进了厨房。
  
  "你怎么就请了我一个人?"
  
  "这样挺好的啊,我的厨艺也只能在你的面前献下丑,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恩,很香,来咱们干一杯,祝你生日快乐。"
  
  "干杯。"方唯在透明的玻璃杯上留下了一个透薄的唇印,坐在她对面两米处的我能清楚的看见那枚留在杯口处唇印上的细纹,桃红色的轮廓里包裹着玻璃杯填补的空白,冷淡而妖艳。
  
  "你那位开车的大款朋友怎么没来?"
  
  "我还没跟聊过生日的问题,恩,确切的说他还没问过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太令人吃惊了,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吗?"
  
  "两个月而已。"
  
  "那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挺好的。"
  
  "他会成为你将来结婚的对象吗?"
  
  "结婚?那是件遥远的事,不急,我还年轻,呵呵。"
  
  "拜托,这是你第二十六个生日了耶,与你年龄相符的人可都结婚了啊!"
  
  "那是她们着急,我可不急。"
  
  "是啊!不急,你不急,我更不用急,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结婚是件很好的事。"
  
  "呦,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倒对婚姻有了创新思维,来说说你的婚姻新观念。"
  
  婚姻就是两个人的彼此折磨。这就是我想对方唯说的。我看着她,红色的葡萄酒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摇晃,白皙细长的手指上红色的指尖环绕着脆薄的杯壁,
  
  "婚姻是种无期刑罚。"
  
  她看着我,微笑"这么说婚姻不是个好东西了?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结婚呢?"
  
  "因为他们不知道白头到老,天长地久是种谎言。"
  
  "呵,黑姗,你为什么什么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你相信的东西吗?"
  
  我沉默,我相信世界上有永久的苦难,没有永久的美满。"我相信婚姻没有幸福可言。"
  
  "呵呵,你可真固执,黑姗你知道吗?我相信,我相信有永远的幸福,结婚是创造幸福的起点,你为什么不相信幸福?就是因为你始终让自己孤独,你融入不了你身边的社会,你甚至融入不了你自己的家,你太冷淡,太随遇而安了,你能很快的在困境中恢复平静的心情,但你却不能积极的解决问题走出困境,你总是想靠自己,谁也不需要,也不想成为别人的需要,你是在彻底的让自己孤独,而幸福却从来都不会降临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你,你得改变。"
  
  改变?改变!我一直在改变,我在改变中丢失了自己。"我在改变啊,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自己。"
  
  "你在变吗?我认识你三年,你一点儿也没变。"
  
  我变,我就是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从糖果爱恋的想像中走了出来,变得不再把感情当成一种可以轻易发生的事情,我从父母爱的襁褓中蜕脱出来,明白了爱的能量有时是种温暖,有时却会将人灼伤,"方唯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一颗糖果和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吗?我就是那个小女孩,故事里的男孩在一年前已经当爸爸了,我现在,就是现在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这个糖果的故事就是我一个人自编自演的剧本,可我还是会想起他的那个眼神,他的那个微笑,我相信它们是真的,是因我而真是存在的。"
  
  她沉默。
  
  "我现在真的很混乱,我能分清存在着的事物的真假,但我就是忘不了那些一瞬间的影响,忘不了他的背影,忘不了阳台上的等待,忘不了妈妈说的那句话,呵呵…我还忘不了你和他的那个吻,你们真是浪漫,真是……呵呵……可你们还是分了。"酒精渗入血液产生的眩晕让我感觉脑袋有千斤重,方唯的说的什么仿佛梦中的话语,让我越发感到昏沉。
  
  "他也要结婚了。"
  
  "恩?谁?""陈译。"
  
  "哦。"
  
  "在和我分手三个月后,就打电话通知我参加他的婚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和他一年的恋爱是种游戏,只是他感情闲暇时的一种消遣,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前女友做未来的妻子。"
  
  "哦,方唯你不应该这样在意的,你,你在我眼里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失去了她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你最近不就认识了一个大老板吗?"
  
  "他?大老板。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他有老婆的,他昨天告诉我的,呵呵,说不定明天他又会告诉我他是有儿子的,你说的我有魅力就是这种吸引已婚男人的魅力吗?我认识的男人中,陈译是唯一一个能让我看到未来的人,呵呵,只可惜我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沉默,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我无法理解方唯的情感世界,有时候我对自己的感情都感到困惑。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东西有很多,但能让我们永远记忆于脑海中的只有那些触痛心灵的瞬间的真实,那颗糖果,那句话,那种等待。